《黑金》影评:白衣胜雪遮掩下的腹黑如铁

发布时间:2024-02-06
让-雅克·阿诺是电影界的匠人和流浪者,他从业三十六年只拍了十一部作品,看似是精雕细琢,其实并没有创作出多么透彻灵魂的片子,他游走在商业和文艺之间,内涵的深厚总是被表面的浮夸所掩盖,即便《情人》让他蜚声全球,但顶多也是一部剑走偏锋的情色电影。他出生在法国这个文艺之都,但总是以国际主义者的姿态俯视众生,其电影内容常常跨越国界,关注其他民族的故事。从《兵临城下》之后,他牢牢的披上了商业的外衣,场面愈加恢弘,画面愈加精致,主题愈加宽广。同时,电影的内核也渐渐糜烂,就像张艺谋一样,想要表达一些思想却总是表达不出来。所以,阿诺称得上是技艺精良的匠人,但难以媲美大师之名。
《黑金》延续了阿诺的拍片习惯,用西方人的眼光看待阿拉伯民族的历史,启用的是西方演员,说的是英文对白,穿的是阿拉伯民族的服装,叙述的是好莱坞式的英雄故事。自从1962年大卫·里恩的《阿拉伯的劳伦斯》之后,这是第二部引起众多关注的阿拉伯民族电影,但相比前者,《黑金》显得气势有余而力度不足。我们可以从叙事的时空跨度上看出导演的史诗诉求,但成片之后,总给人断裂肤浅的感觉。电影中有很多大事,如萨利赫被杀、蕾拉劝说父亲、奥达舌战群雄、穿越沙漠、最后的决战等,每一件事都关系到整个剧情的进展,但电影总是点到为止,一掠而过,不进行后续的深入,没有把主人公在面对抉择时的矛盾表现出来。例如,为什么纳西布会听女儿的话放奥达回去,奥达为什么突然决定带兵出征,当战败后纳西布的心理又是如何变化等。电影采用直白的方法表达思考,很多时候是通过人物的对白交代想法,节奏很快,情节很多,但缺乏由缓到急的沉郁感。电影剧情虽跌宕起伏,当我始终没有抓住关键的高潮点在哪里。
电影浓重的商业味还体现在“最后一刻营救”的情节太多,刻意制造“突转”的戏剧化,显得做作而不真实。蕾拉在奥达要回故国时,抓住最后一点时间上车和他交欢,在从宫廷到大门的短暂时间中完成了“播种”。远征军到达海边,饥渴到顶点,就在他们以为马上要死去时,奥达突然想起在海的中央有淡水泉眼(至今我还不明白,为什么在阿拉伯这么干旱的地方,士兵们竟然人人都会游泳)。奥达率军到达母亲家族的部落,被冷枪打中头部,就在众人准备给他办葬礼时,他突然睁开眼睛活了过来。历经艰难之后,奥达和父亲相见,两人正在交谈时突然枪响,父亲倒地,本来可以避免的战斗瞬间打起。在战斗中,眼看奥达要被敌人砍死时,一个女孩从背后杀死了敌人。电影总是让事情在最后一刻发生转折,主要人物可以死而复生,而次要人物即便活的好好的,也会突然死亡。这种方式可以加强电影的戏剧化,但用的多了,就成为败笔。如果说“突转”只是用在剧情发展上还可以原谅,但电影在表现人物心理变化时也常常这样,就显得莫名其妙。如阿里本来很看不起父亲,但在父亲让他坐下来交谈时,他却变得很恭敬。纳西布本来是一个骄横的枭雄,可是在失败后却变得极其温柔,面对女婿奥达时很谦卑。人物心理变化必须要有一定的情感基础,他们只有在受到某种大的触动后才能自我反思,如果电影只是表面交代,就缺乏可信性。
《黑金》探讨了信仰和金钱在战争中的关系,纳西布是金钱的代表,埃玛是信仰的代表,埃玛最终战胜纳西布预示了电影的立场倾向于信仰,其实这对纳西布是不公平的。电影把纳西布作为一个大反派来塑造,他就像一个黑帮老大一样,在攫取巨大利益之后,又为自己的成功付出了代价。纳西布是一位改革家,他羡慕西方国家的富裕,大胆和外国人合作,开采沙漠中的石油,创办医院和学校,使自己部落的生活明显改善。对于坚守传统信仰者来说,这是大逆不道的行为。然而,信奉传统不意味着固守传统,奥达舌战群雄的情节就是对这一点的思考,真主并没有在《可兰经》里说可以开采石油,但是它让石油埋在这块土地下,其实就是对信徒的赐予。纳西布的错误在于他贪恋金钱,只把文明的益处带给自己的部落,而对于其他部落采取礼物安抚的方式,他的思想长远但是不宽广,所以才引起战争。从这个方面讲,电影所宣扬的价值观还是“以德服人”和“仁者无敌”,而纳西布所使用的“以钱服人”注定会失败,但是他带给这片沙漠的变化应该被铭记。
从一个懦弱胆怯、不爱运动的书呆子成长为阿拉伯民族的盟主,奥达的经历让知识分子重拾建功立业的梦想,知识能增长智慧和改变命运。奥达的伟大之处在于他头脑的清醒,当众人把他举起来称呼他为救世主时,他显得诚惶诚恐。他早已从书本中看透了世间的道理,所谓的信仰只不过是一种借口,用来安慰穷困和制造战争。奥达明白文明的进程是不可阻挡的,他延续了纳西布发展经济的做法,但是让整个阿拉伯民族都享受这种利益。影片结尾,他坐在富丽堂皇的屋子里,与各国客人进行会谈,接受赞美和朝奉。他注定会成为一个孤独者,因为他活得太明白。是时代造就了英雄,是电影成就了励志。
《黑金》让我们看到了阿拉伯民族的绚丽风情,在一望无垠的金色沙漠上,缓缓行走着驼队,他们是在用生命征服自然,又和自然融为一体。当安东尼奥·班德拉斯瞪着他西班牙公牛一样的大眼睛时,我们看到的不是阿拉伯人虔诚低调的异域味儿,而是白衣胜雪背后的腹黑如铁。这一场较量并不激烈,因为从一开始纳西布的嚣张便意味着失败;这场战争也并不惨烈,电影只用寥寥几个镜头摄录了骑兵冲向对方的虚张声势。有思想而思想不深,有场面而场面不大,有纠结而纠结不复杂,《黑金》没有让我们记住它的“黑”,反而让我们看到了“苍白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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